湖南槟榔企业广告被禁 曾扬言80万买“反槟榔人士”人头

在槟榔已经成为当地支柱产业的情况下,禁止槟榔的生产、消费意味着庞大的产业链利益要被牵动。谈及“80万买人头”威胁事件时,翦新春表示,“很能理解,毕竟那么大块蛋糕被我动了。”

近日,湖南省槟榔食品行业协会下发《关于停止广告宣传的通知》(以下简称《通知》),引发了普遍关注。该文件称,要求湖南槟榔企业即日起停止国内全部广告宣传,3月15日前全部完成。湖南省槟榔食品行业协会秘书长称,广告全部被禁后,或给湖南槟榔行业销售带来重大打击。

这对今年69岁的翦新春来说,绝对算是一件喜事。

翦新春是中国首位发现长期嚼槟榔会导致口腔黏膜病变的口腔医生,目前是中南大学湘雅医院口腔颌面外科的主任医师、教授,同时担任湖南省口腔医学会会长、中南大学口腔癌前病变研究所所长等职务。

翦新春所在的湖南省是中国最大的槟榔食用省份,据21世纪经济报道,近300亿元的槟榔市场,湖南一个省的槟榔消费规模就撑起半边天。而湖南也是口腔癌发病的重灾区。翦新春对时间财经表示:“过去几年我们科室接待的因为吃槟榔而导致口腔癌的病例每年都在增长。”

因为翦新春及同僚长期撰文及在各种场合宣传“槟榔致癌”,导致湖南槟榔企业一度出现销量下降。2014年,有人威胁翦新春,扬言要出80万买翦新春的人头。“威胁封口”在湖南口腔学界不是秘密。湘雅医院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口腔专家称,研究槟榔问题的几个教授,包括他本人,都受到过威胁,不准发声。

“啃脸狂魔”

在文章《槟榔王国中的「割脸人」》中,43 岁的刘桑果,因为吃槟榔患上口腔癌,大约两年前接受了口腔癌手术,切掉了左脸下颌、左牙床和淋巴。萎缩的脸皮陷成拳头大小的深坑。术后,他左眼神经被压迫,彻底瞎了,并被查出癌症复发,癌细胞已转移至肺部和大脑。

不同于其他癌症,口腔癌一旦病发,治疗过程极其痛苦,以手术治疗为主,部分辅以放疗化疗。被切脸刨肉、割掉舌头、牙床,还要面对癌细胞扩撒的恐惧……不论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没有一个人能挺过来。在这种血淋淋的悔恨中,有些人不敢面对,只能选择自杀。

据统计,目前一半以上的口腔癌患者手术治疗后会因为癌症复发而死亡,五年生存率约为50%。2013年7月,已经被割脸的刘桑果,检查出癌细胞已转移至肺部和大脑,最终在悔恨和痛苦中离世。

这种原产于马来西亚,后来生长于中国云南、海南及台湾等热带地区的“啃脸狂魔”,早在2012年,就被世界卫生组织列为1类致癌物,包括槟榔果、含烟草的槟榔嚼块、不含烟草的槟榔嚼块。

也就是说,在致癌威力上,槟榔和烟草、酒精、天然的黄曲霉素等属于同一个等级。而前些年毒害幼儿的“三聚氰胺奶粉”,只是3类致癌物。

槟榔味微涩略带甜辣,有轻微刺激感,可使人发热兴奋,咀嚼槟榔有成瘾性。湖南当地有“槟榔加烟,法力无边。槟榔泡酒,永垂不朽”之类的俗语。

咀嚼槟榔之所以能导致口腔癌,是因为槟榔中的槟榔生物碱、槟榔鞣质、槟榔特异性亚硝胺和活性氧等多种活性成分和代谢产物,有细胞毒性、遗传毒性甚至直接致癌性。这些物质长期、反复与口腔接触、摩擦,刺激口腔黏膜,从而引起口腔黏膜炎症并影响口腔成纤维细胞和上皮细胞生长。

被槟榔折磨的不只是刘桑果。在2017年翦新春与凌天牖、胡延佳、陈杰等多名来自湘雅口腔医院、湖南省肿瘤医院、湘雅一、二、三医院、美国伊利诺伊州大学牙医学院的学者共同发表的论文《预测槟榔在中国诱发口腔癌人数及产生的医疗负担》中,呈现了这样一组数据:

“在过去12年里,长沙市几家医院的槟榔相关口腔癌病例呈现迅速增长的趋势。2016年以来,长沙市槟榔相关的口腔癌病例已有8,222例,湖南省更是接近25,000,由此产生的累计经济损失高达50亿元人民币。综合趋势分析预测,到2030年,长沙市槟榔相关口腔癌患者数量可能将累计达到10万例,湖南省将可能累计超过30万,由此将预计产生超过640亿元人民币的累计经济损失。”

难于推进

翦新春等学者在以上论文中给出了结论:“口腔癌患者数据的趋势分析预测,伴随着湖南省槟榔产业的发展,将导致巨大的公众健康问题和医疗资源损失。建议相关部门能尽快禁止槟榔的生产消费,并为槟榔消费人群提供早期口腔癌筛查。”

近年来,中华口腔医学会等也从来没有停止过为制止槟榔而进行积极的努力交涉,争取立法禁止槟榔生产。在2018年3月召开的全国人大会议上,口腔医学界的人大代表已经正式提交议案,希望将控制槟榔纳入《中华人民共和国基本医疗卫生与健康促进法(草案)》。但目前,暂无全国性相关法律法规颁布。

实际上,公开资料显示,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阿联酋在内的很多国家,很早就把槟榔列为禁止使用和进口的物品之一。全球最大的槟榔种植和消费国印度则有法律规定,称槟榔产品必须贴上明显的警告标签。


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翦新春等关于禁止槟榔的生产消费的建议,一时恐难实现。针对3月7日湖南省槟榔食品行业协会下发的《关于停止广告宣传的通知》,湖南省槟榔食品行业协会会长杨勋回应媒体称,叫停槟榔广告宣传,并不像大家联想的是出于槟榔致癌的考虑,而是立足湖南槟榔产业的行业规范,要求进一步加强行业自律。

天眼查数据显示,全国一共有9441家从事生产、加工、销售槟榔的企业,其中湖南省有4058家。公开资料显示,2018年,湖南省的槟榔产业总值超过300亿元,约占全国槟榔总产值的3/4。仅仅是湘潭,截至2017年底从事食用槟榔加工的规模企业有30余家,年产量20余万吨,就业人员近30万人,年产值超过200亿元。

在槟榔已经成为当地支柱产业的情况下,禁止槟榔的生产、消费意味着庞大的产业链利益要被牵动。谈及2014年“80万买人头”威胁事件时,翦新春向时间财经表示,“很能理解,毕竟那么大块蛋糕被我动了。”

2017年的《湘潭县人民政府关于支持槟榔产业发展的意见》中明确提出,要确保槟榔产业销售收入 3 年实现 300 亿元,5 年实现 500 亿元的目标。但正如翦新春等学者在以上论文中所说,“综合趋势分析预测,到2030年,湖南省槟榔相关口腔癌患者数量将可能累计超过30万,由此将预计产生超过640亿元人民币的累计经济损失。”如果算上这些损失,以及槟榔口腔癌患者所承受的痛苦甚至死亡,禁止槟榔的生产消费,又何尝不是明智之举?

不过,也有网友猜测,就目前的发展方向来看,槟榔可能会走上类似香烟的监管路线,如禁止做广告,在外包装上标示“有害健康”标示等。

编辑:newshoo